黃賢字正腔圓句句清晰,視線掠過底下的太監。
猛地,張貴人四肢都被殘缺的太監抱起,往毓慶宮宮門口方向抬。
被掣肘的張貴人不停掙扎,毫無形象蛆蟲似的渾身扭動。
怒道,“本宮要見陛下!本宮要見陛下!”
“放開!放開!”
“本宮是未來的太后……你們怎么敢……唔……”
黃賢眼疾手快從袖子里掏出一塊錦帕,塞進張貴人嘴里。
生怕對方越說越不像樣!
云皎月目送張貴人的身影遠去,眉心緊蹙愈發難以舒展。
她徹底清楚了,張貴人究竟為何是在今日才被送出宮。
西寧侯夫人最現實不過。
這些日子,哪怕宋琰為了安遠公主和她鬧絕食。
甚至不惜數次以大伯子的身份主動去面見安遠公主,主動成為京都民眾茶余飯后的談資。
她依舊接受不了自己親兒子,想娶自己已逝庶子的妻子!
然而京都局勢瞬息萬變。
隨著鄭貴妃謀害皇嗣被幽禁。
對西寧侯夫人來說,她一個曾經拖著大夫不給安遠公主診治的貴夫人,和安遠公主修復關系就變得必要。
這就是她這幾日每日都進宮賠罪的真實原因。
而非是因庶子的過錯寢食難安進宮。
昨日,西寧侯夫人退了一步,愿意替宋琰求親。
想來,除去意會皇后有結親的意思以外。
也有皇后顯示自己實力的原因。
只有張貴人不再是九皇子的母親,又或者九皇子再沒有張貴人這個母親。
那……
對西寧侯夫人來說。
九皇子才算徹徹底底屬于皇后和安遠公主。
這樣,在九皇子未來長大成人之前。
京都最尊貴的男子,除去皇帝皇子以外,只會是宋琰!
說句不好聽的,等崇明帝駕鶴西去,再解決兩個幼子。
到時候出身將門之家,成為嫡長公主駙馬的宋琰,就是繼承皇位最好的人選!
這時,一陣陣抽泣聲音從附近響起。
云皎月掃視了一圈沒看見人,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。
下意識推了處于毓慶宮小迷宮地段的門。
運氣很好,推的不是假門。
門被推開后,發現梁錦正躲在房門后頭哭。
他被突如其來的開門聲響嚇得哭聲止住。
云皎月目光里,瞅見窗格子里的紙張破了個洞。
意識到梁錦剛剛,一直在偷看張貴人被送出宮的情形。
納悶道,“我說梁錦,你這是哭什么?”
與此同時,梁錦下意識問道,“祁夫人,您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?”
他身形圓潤,哭的時候胳膊肉一抖一抖。
抹了抹臉上的眼淚。
“張貴人平日性子是囂張跋扈了些,后宮不少宮人也都不喜歡她。”
“可是說句掏心窩子的話,張貴人真是個好母親。”
他心疼自己小主子一覺醒來就再看不見親娘。
耷拉著肩膀,為張貴人說好話。
哽咽道,“張貴人每天天不亮就來看望小主子,每回都是看完了再去給皇后娘娘請的安。”
“就說這小半月,您還躺著沒去給小主子請脈,她就陪在小主子身邊了!”
云皎月住在毓慶宮時,每日基本卯時初就會起床!
卯時初,也就是五點!
顯然張貴人每日去看望九皇子的時間,只會更早。
這種行為,除去母愛使然的原因以外。
她實在是想不出別的緣由。
梁錦越說越悲愴,鼻涕橫流,找不到錦帕。
直接用袖子擤著鼻涕,“昨天我收到風聲,說今早張貴人會被送出宮。”
“我怕九皇子會因這事情大哭大鬧頂撞陛下……”
“特地去問太醫院要了不少蒙.汗藥,讓御膳房和我關系交好的御廚,將藥混在了糕點里。”
“也不知道今日九皇子醒來,會不會怪我。”
云皎月細眉稍稍挑了挑。
她之前就百思不得其解,張貴人哭天喊地,為何九皇子卻一點反應都沒有。
原來是因為下了蒙.汗藥。
抬手拍了拍梁錦的肩膀以示安慰。
好心道,“等九皇子醒來,你不妨推脫是他自己睡死了。”
云皎月不好將話說得太明白。
張貴人這次出宮,是活不了了。
沒見到生母最后一面。
即使梁錦是打著為九皇子好的名義去做,也不會得到原諒。
梁錦重重呼出一口白氣,沒往深處想云皎月的話。
他袖子濕了一半,自顧自道,“好在張貴人是富貴還鄉,生下過皇子。”
“想來她回了欒都道,日子也不會太差。”
話畢。
云皎月眼角余光瞥見有宮女陸續從九皇子的房間出來。
她們捧著各式各樣五色繽紛的糕點。
云皎月眼皮子驀地跳了幾下,腦子里冒出異樣的想法。
下意識問道,“梁錦,你是將蒙.汗藥混進了什么糕點里?”
梁錦鼻音濃重,“是栗子糕。”
“御膳房連著五六日做了這個糕點,小主子每晚睡前餓了都會吃。”
還沒緩過神,解釋,“我昨夜特地將糕點放到了憑幾上,他餓了肯定會吃!”
栗子糕三字傳入云皎月耳畔。
她猛地快步走到門口,視線搜尋宮女手上端著的花鳥畫平底瓷碟。
果不其然,瓷碟里……
有色澤艷麗,用栗子泥夾金糕片和澄沙餡的栗子糕!
只是那平底瓷碟上的栗子糕,根本沒有被動過的痕跡。
是完完整整擺放!
足足有七塊,連邊角的輪廓一丁點都未殘缺!
云皎月瞳孔猛地一縮,隨即意識到——
張貴人砸瓷器的動靜震耳欲聾,哭喊聲尖厲,足以能傳到偏殿!
被下蒙.汗藥的糕點既然未動。
那不就說明,方才張貴人和黃賢爭執間的所有對話,九皇子全聽見了?!
不管九皇子是出于什么原因裝睡。
是膽小無法面對生母被送出宮。
又或者是替生母出頭的情緒,遠遠抵不過唾手可取的皇位對他的誘惑。
能確定的,是這個孩子心腸并不軟。
他能忍受和生母的生離甚至死別。
梁錦一臉茫然,走到門口,順著云皎月的視線看去。
好奇地詢問,“祁夫人,怎么了?”
云皎月連忙擋住梁錦的視線。
想趁機早些治愈九皇子,方便她盡早離京。
“梁錦,九皇子若醒了,遲早會知道生母被送出宮的事情。”
“到時候不見張貴人,難免大哭大鬧。”
試圖拋磚引玉說服梁錦。
讓他去向皇后爭取,有關她和九皇子單獨相處的機會。
語調平緩,“梁錦,你有沒有聽說過,抑郁煩惱百病生這句話?”
梁錦怔了怔,想起前塵往事不由多打量了幾下云皎月。
想到好笑的事情,鼻涕冒著泡道,“我沒有聽過。”
“不過這句話的意思,我倒親身體會過。”
沒將云皎月當外人,聲音低啞,“當初我剛進宮,時常會辦砸差事。”
“彼時頂頭太監上了年紀,老是忘了責罰我,我便會時刻記掛著這件事情。”
“我會想犯錯后的那十幾下板子,究竟什么時候會打到我屁股上。”
“是早上,中午,還是傍晚,入夜。”
梁錦想起往事,還不大好意思。
干笑嘲弄道,“想著想著……就老嚇得自己發高燒。”
“最后,每次板子都是在我渾身燒得神志不清時被打。”
“好在打完板子,我就不再記掛受罰的事情,連帶著高燒,沒兩日也好了。”
云皎月目光微微一凝。
三百六十行,行行都有不為人知的辛酸苦楚。
更何況是做太監。
做太監,但凡能坐到一定位置,無一例外,都是一路受苦挨罪才能撐上來。
斂下多少有些同情梁錦的神色。
也不管梁錦聽得懂聽不懂,正兒八經科普醫學知識。
“從醫學心理學的角度上來說。”
“人要是心情愉悅,消化道分泌物會增加,蠕動吸收會加快,能保持呼吸、內分泌、體溫、代謝之類的功能穩定。”
“反之,若是人處在憂郁悲哀、恐懼焦慮、憤怒等不良情緒,就會破壞這些功能的穩定。”
拿梁錦的親身經歷舉例,“你的高燒,的確是因極度的恐懼和焦慮引起。”
實話實說認真道,“九皇子的病還未痊愈。”
“他的精神和情緒若是處于負面,輕則影響藥物的吸收、分布、代謝和排泄。”
語氣特地停頓,仿佛接下來就是難言之隱。
梁錦心揪著,他這輩子早已把九皇子當成了自己的命!
攥著濕漉漉的袖子,急切問道,“那重則呢?!”
云皎月凝眸嘆息,真假參半夸大事實。
“重則……這病保不準就再難以痊愈。”
“梁錦,我是個大夫,我能保證九皇子按先前說的半月之期痊愈。”
提出合理要求,“但我需要施展獨門醫術。”
“我想單獨和九皇子待上五六日。你放心,屆時九皇子的一日三餐和出恭,還是能由你們進屋親自伺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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